安龙印象

安龙是贵州的一个县，与云南、广西三省交界，是布依族、苗族自治县。受安龙的同学邀请，暑假带孩子来了这里。
同学介绍说安龙是荷都，我暗想江南水乡，村村有水塘，凡有水塘就有荷花，而这满眼都是山，种庄稼都要见缝插针找地方，哪里来那么多的水田种荷花？安龙是古夜郎国属地，莫非有夜郎国自大的遗风？同学开车带我看荷花，山两边之间是狭长的山谷平地，虽不甚宽，但延绵几公里都是荷花。江南荷塘虽多，如此大面积的荷塘却未曾见过。这里汇集了全国各地的荷花，各种荷花争奇斗艳，在这云贵高原上，能有这么多荷花，还盛产莲藕和藕粉，称为荷都似乎不为过。
从招堤入荷塘，廊桥曲曲折折引入荷花深处，有几个小亭可供游人休憩。荷塘边遍植柳树，大概有些年头，看起来很是沧桑，老柳把荷塘分成几块，尽管观荷亭有几层高，依旧不能一览无余，这荷塘便多了深邃的意境。此时莲花虽谢，莲叶依旧田田，有孩童撒食喂鱼，不知鱼如何得到的讯息，迅速围上来一大群鲤鱼、鲫鱼争食，吃完还不肯离去，在荷叶间嬉戏，并不怕人。汉乐府词：“江南可采莲，莲叶何田田，鱼戏莲叶间，鱼戏莲叶东，鱼戏莲叶西，鱼戏莲叶南，鱼戏莲叶北。”看鱼戏莲叶间自古就是很风雅的事。
对江南人来说，千里迢迢来贵州安龙看荷花就矫情了。此时的江南始终是三十六七度以上，炎炎的烈日家都被烤成蒸笼，无处躲藏。同样是太阳当空照，这里却只有二十六度，仿佛江南的中秋，即便是内蒙古草原，夏日的大太阳依然让人退避，但是烈日在这里变得温和。同学竟然还说这个天还算是热的，在饭馆吃饭，贵州的辣椒让当地人冒汗，要去开电扇，我却丝毫不觉得热，如此凉爽的夏天不能不让江南人称羡，北京的干热让满清的皇帝每年都要去承德避暑。避暑——就是来安龙最好的理由。
典型的喀斯特地形造就这里独特的地貌，山峰大多数像圆锥，或像金字塔，很规整，山峰连着山峰，如树林一般密集，徐霞客赞叹的“万峰林”与安龙接壤。因为地处高原，那些海拔两千多米的山全部失去了高度，仿佛一场大水淹没了大山，只露出山峰，造就了高原平湖，不过淹没大山的是土而不是水而已。贵州终究是山多地少，山峰之间的小空闲处就是难得的平地，千万年冲积形成的土地非常肥沃，大山阻隔了病虫的祸害，加上独特的高原气候，这里是种植有机农作物的绝佳之地，这是老天对安龙的格外眷顾。
安龙是个历史名城，以前是兴义府治所在地，南明政府流亡到此，就定了这里做国都，城里尚有南明皇宫古迹。清康熙年间兴义府游击招国遴倡仪集资修堤，解决了水患，后人称“招堤”以纪念他。张之洞的父亲张锳在这里做了十几年的知府，大面积种植荷花。历届地方官又在招堤周边植柳种桃，陆续增修了楼台亭阁，堤西稻田，堤东荷塘，形成了百多年来的“招堤十里荷花”胜景。可惜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大跃进破坏了这里的生态环境，六七十年代的疯狂又把古迹损毁殆尽，现代城市的扩张又啃噬了稻田，对安龙不能不称憾事。
柳永的《望海潮》：写杭州：“有三秋桂子，十里荷花……异日图将好景，归去凤池夸。”江南的桂花开在深秋，此时的荷塘已经残败，桂子与荷花不得交相辉映。安龙的桂花却开在初秋，此时的荷花还未 褪尽繁华，星星点点依旧散缀在荷塘。荷塘中建了长廊，竟然有廉政建设的宣传，让我记起《左传·臧僖伯谏观鱼》，鲁隐公想到棠地观看渔民怎样打鱼，被大夫臧僖伯一通“规劝”，堂堂一国君主，想看个鱼都不得称意。也许这个典故会让人顿悟，与其在官场上战战兢兢，不如做一个寓公，在安龙自由地看着鱼在荷叶间从东游到西，游到南，游到北。
三秋桂子、十里荷花连皇上都赞赏的景致，在安龙凑成了趣味。避暑、观鱼曾经帝王的享受，在安龙就可以轻易实现。在荷塘边置一小桌，三两好友在柳荫下看十里荷花，看着鱼戏莲叶间，那桂花香袅袅袭来……腻了还可以去打凼（音当，四声）村等少数民族村寨体验民族风情；夏天，长住安龙，人生惬意矣。
 
作者：王瑜
2015年8月作于北京